石城斜日柳毵毵。水绕清溪似碧潭。两岸鹧鸪双桨雨,落花如雪过江南。
——林庚白《白门舟中》
此诗是自诩“民国第一诗人”的林庚白少年时所作。他15就加入同盟会,是汪精卫、柳亚子的重要诗友,20岁就当了众议院秘书长,不久又到南方任孙中山大元帅府秘书。之后一度息影政治,在上海闭门读书、磨砺诗词十年,出关后,放言:“十年前论今人诗,郑孝胥第一,我第二。倘现在以古今人来比论,那么我第一,杜甫第二,郑孝胥还谈不上。”
江南是数百年人文繁昌之地,“江南”也是历代诗家的重要主题。古今写江南的七绝,常以“江南”二字结尾,由于“南”属平水韵“平声下十三覃”,字数较少,是险韵,因此这些七绝呈现出相似的“appearance”,就像同胞兄弟姐妹一般。比如冯煦的名作《送研孙归湘中》:“阴阴霁色赴遥岚。携手荒城思不堪。为语离人莫回首,乱鸦残照是江南。”张瑞玑《题吴山民江南归棹图》:“渔庄落日柳毵毵。水影天光漾蔚蓝。一片布帆双桨雨,稳摇诗梦到江南。”吴保初《江南》:“杏花零落柳毵毵。独倚危栏望碧潭。春到江南肠已断,况无春色到江南。”言敦源《小站军幕即景》:“稻塍井井柳毵毵。蚱蜢舩儿泛两三。真个水乡风景好,略经点缀似江南。”连日本人内藤湖南的《题伊藤鸳城江南游草》都这样写:“乌衣巷口暮烟含。燕子矶边春色酣。六代繁华弹指顷,空从画里忆江南。”
林庚白这首诗,倒像是吴保初《江南》的翻版,“双桨雨”则又像抄袭了张瑞玑。不过“两岸鹧鸪双桨雨”比起“一片布帆双桨雨”,声画结合,层次更丰富一些。与吴保初这首的水平似不相上下,但画面感更强。若论单句,则以冯煦“乱鸦残照是江南”最佳,故当时就传为名句。林庚白后来的律诗有“哀时涕泪狂犹昔,乱世文章负此生”这样的名句,但绝句不再有上佳之作,配不上他“第一诗人”的自诩。而且,写下这首《白门舟中》数年后,他又有一首《舟中作》:“涨添画舫流红叶,水绕清溪似碧潭。两岸鹧鸪双桨雨,落花如雪过江南。”就改了一句而已!真正的大诗人,才不会这样炒冷饭。
不过林庚白确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物。成名甚早,以命理之学闻名士林,曾准确预测了袁世凯、徐志摩、黄秋岳的结局。但他的神机妙算对自身毫无帮助,比如他算到了自己婚姻的问题,就坚决离了婚,然后追求了很多人,很不省心,还追过林徽因,没有成功,后来娶了林徽因的堂妹林北丽。结婚不久,他算出自己有生死劫,为求破解,携妻儿去了香港避战,不料恰赶上日军开进香港,他被当场射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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